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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楼再看见阿诚的时候,他就站在所租的小型公寓里,简单朴实的餐桌旁,细细斟着一壶茶。
他穿一件单薄的白衬衣,套着毛背心。挽起的袖子露出半个紧致有力的前臂,细长的手指拿捏着茶壶盖,眉眼间的神色细致而认真。
明楼站起来,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阿诚。
仍是那年纤细挺拔的身板,好像之后就没怎么长似的,身高保持着原样,与他相差的那么小小几公分都毫无缩减。
明楼不由得锁住眉头,抿紧了唇。
他的搭档王天风正站在窗口来回端详阿诚养殖的那几株花草,也不知他到底欣赏没欣赏到其中韵味,还装腔作势地点评了两句,脸上端的是礼礼貌貌,言语却意味不明阴阳怪气,几句话就问到阿诚怎么勤工俭学,怎么爱好广泛,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香水。
阿诚笑笑,依旧是明楼记忆中那般谦逊有礼的样子,毫不在意地回答着疯子无理的问题。
身长玉立,沉稳有度,不卑不亢。
虽然身体上没有什么变化,但阿诚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能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孩子了,当是士别三日,刮目相看,他已真正成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。
王天风还在一边喝着茶,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阿诚是不是谈了恋爱,有了喜欢的人。
“闲话”是永远都说不完的,尤其是王天风,明楼太了解他了。
分明是他自己非要和明楼一起来挤进阿诚所租的小公寓里叨扰,还嫌弃明家不够大气,让出来留学的阿诚打工受苦。
明楼瞥了王天风一眼,终是开口打断了话头,让阿诚去厨房下碗面来吃。
依旧是那双圆圆的眼睛,带着尊敬和顺从,却又掺了些别的什么,说不清道不明地,被小心谨慎地收敛起来,凝成阴郁深沉的颜色,沉淀在眼底。
“哎,大哥,稍等一下。”
明楼看向阿诚去向厨房的背影,心中多了几分担忧。
“这哪儿有你家仆人的样子啊?”
看得出来,王天风是挺欣赏阿诚的。
明楼自是有几分骄傲得意,他教出来的孩子,自是不差。
然明楼依旧眉头紧锁,一如疯子若有所思的眼神。
直到在寒风刺骨的雪夜里,巴黎香榭舍丽大街上,阿诚与他从路边的花店跌出来。他亲自动手将那副消瘦单薄的身体按跪在地上,冷言相胁,用硬冷如铁的长枪挑起阿诚下巴。
明楼的眼神犹如盯住猎物的苍鹰,直直地看向阿诚的眼里。
阿诚没有动,双手抱头,抬起头来回望他。
明楼恍然。
他忘了阿诚身体是hybrid child,即便再冷,他也不会感受到分毫刺痛,只是一如岁月流年,年少之时,缩在墙角暗自不安的那个孩子,无论是头发还是肩头,纷纷被飘扬的雪花眷顾。
明楼的睫毛上挂上了几片雪花,有些碍眼,有些冰凉,一丝丝一点点,几近逆流而上,融化在他眼里。一时间,他心中思绪犹如海中波涛泛滥成灾,眸中便沉了下去,像是快能将他人溺死其中。
“大哥…大哥,这是误会,您听我说,不是你想的那样…”阿诚张了张嘴,做出极力想要在明楼和王天风面前澄清的样子。
“那你说,这大半夜的,你到这花房来做什么?”明楼这话不止问给阿诚,也是让一边端着枪的王天风听的。
“为了保持香水味新鲜,经常会有需要晚上取花的…您看到了的,我房里那些香水都是明堂哥让我帮忙弄的,不信…不信您可以问明堂哥…”阿诚绝口不提半夜前来与自己的GD同志接头的事,似乎前几分钟抓了他现行的明楼看到的都是幻象一般。
王天风不着痕迹地侧头看了看明楼。疯子手里也端着枪,只不过是对着大街的另一头以防万一。这会儿,他正饶有兴趣地看着眼下这场闹剧。
明楼面色更厉,端起枪又抬了抬阿诚的下巴,使得枪口距离他的喉咙更近了。明楼的手指就扣在板机上,他们三个都知道,枪已经关了保险,随时都能让其中的子弹开膛而出取人性命。
几乎是于此同时,阿诚立即做出了反应。他瞪大了双眼,双唇颤抖,不可思议地望着将他抚养成人的明楼,竟是现在他面前的刽子手:“哥哥…哥哥饶命!”
明楼的靴子跟踩在阿诚的裤子上,面若寒霜。
他知道此番是凶多吉少了,知道他的阿诚用那副表情看向自己时,为何口中唤着的已不是大哥。
即便他此次放过阿诚,王天风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。
先不论如何瞒天过海,仅是自己的双重身份,就千万不能被直觉奇准的毒蜂察觉一丝半毫。
明楼听见了一声枪响。
而后阿诚原本鲜活的身体向后倒去。
眼前一片黑暗。除了焦热以外再无其他感觉。